20世纪初,青岛 即为远东地区有名的避暑胜地,最高温度不超过摄氏30度。
每到夏季,青岛犹如一个迷你的联合国,只要是有钱、有闲、有旅行兴趣的人都会投入青岛的怀里去。
有的走陆路,自胶济铁路跋涉而来;有的从各海口坐了海船,从海面上直达青岛;还有些坐着飞机,从各大埠直接飞航到青岛。
这时,青岛市政府会举行各种大集会,如游泳比赛、运动会、展览会等,以吸引外来的游人。而外方的各机关团体,也都到青岛去举行各种集会,然后畅游一下。
如今青岛每到夏季,游客迅猛增加,酒店一房难求。
其实在20世纪初,亦是如此。
当时,全青岛市区内所有的住所与旅店都爆满,一些游客甚至住到了学校的空宿舍。
游客倘若不提前订好房,有可能会露宿街头。当时有许多房子,专门供给夏季的避暑者居住,其余三季都是空的。
20世纪二三十年代,青岛是中国北方三个文化中心之一。
蔡元培、老舍、闻一多、沈从文、梁实秋等许多文化名人在青岛工作、寓居、小住。
每年夏季,又有诸多外地的文化名人“扑”着他们,来青岛度假消夏。
在福山路上的老山东大学教工宿舍,不仅留驻了沈从文在青岛的温柔时光,同时也承载了巴金、苏雪林这些大家来青岛“逃热”的惊鸿一瞥。
蔡元培曾说:“庐山,我去过的,庐山是不错,但是那里有山,没有海,在山上看都阳湖太渺小了。北戴河,我也曾去过,可是北戴河有了海,又没有雄伟的山,总觉得不十分好。青岛的好处是有山有海。青岛又是一个都市,有水的乐趣,又有都市的方便,这是其它避暑的地方不能比较的。”
当时,各地文友聚青,老舍除了要尽地主之谊,还发起了一本文艺刊物《避暑录话》,其中荟萃了臧克家、王统照、洪深、赵少侯、吴伯箫等大家在青岛留下的美文。
当代著名女作苏雪林将来青岛称作“逃热”。
当时,她住在福山路2号,从石头小路穿过,不过几分钟的光景就可以来到中山公园的小西湖——
“马路两旁,都是几丈高矮,绿得叫人透不过气来的大树……形成了一条蜿蜒无穷的碧巷……”。
苏雪林在青岛不过居住一个多月,却留下了《岛居漫兴》20篇和《劳山二日游》9篇,可见青岛消夏之惬意,使其灵感大发。
梁实秋先生居住青岛四年,与海为邻。
“到夏季来,青岛几乎是天堂了。双驾马车载人到汇泉浴场去,男的女的中国人和四方的异客,戴了阔边大帽,海边沙滩上,人像小鱼般,暴露在日光下,怀抱中的是熏人的咸风。沙滩边许多小小的木屋,屋外搭着伞蓬,人们仰天躺在沙上,有的下海去游泳,踩水浪,孩子们光着身在海滨拾贝壳。街路上满是烂醉的外国水手,一路上胡唱。”
他三番五次写信给喜欢海的冰心,逗引她来青岛消夏。
1934年,郁达夫从杭州,乘轮船北上到青岛避暑。
“带青带绿的颜色,对于视觉,大约是特别健全;尤其是深蓝,海天的深蓝,看了使人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愉快……青岛的好处就在这里,第一,她可以使你换一换口味,第二,到了她的怀里,去摸索起来,却也并不单调,所以在暑热的时候,去住一两个月,恰正合适。”
郁达夫在《青岛、济南、北平、北戴河的巡游》一文中,用了一半的篇幅来描写青岛,可见他对这座城市的喜爱。
不过此后,郁达夫也写过青岛避暑的一些“不爽”。
比如,外国的东方舰队,来青岛避暑停泊的数目实在太多,因而白俄的娼妇,中国盐水妹来赶夏场买卖的也混杂其中,热闹到了使人分不出谁是良家的女子……。
虽然是作家的抱怨,倒也看出彼时的一些市井情境。
大海、青山和宜人的气候,
是大自然赐予这里的天然福利。
时光走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青岛成为中国最具度假意义的疗养胜地。
从八大关、太平角一直到燕儿岛,依稀散落着数十家疗养院和休养所。
这些疗养院所无一例外与大海毗邻,在这里休闲度假,几乎是枕着海浪睡去,呼吸着大海咸的氤氲醒来。
每天看潮涨潮落,在海边捡拾贝壳,或者在海边嬉戏,成为很多人终生最美好的段落之一。
作为一个滨海城市,消夏的最高主张莫过于洗海澡。青岛三面临海,海岸线绵长,且沙滩细致绵软,胶州湾更是以内海的姿态,提供了浪小波平的浴场最佳境界。
在青岛有大大小小十多处浴场,多在闹市区内,市民抵达之便利如同拿腿就去自家后院的游泳池。
夏日的青岛,没有一种方式比在浴场更欢乐,更具有群众基础。
在这里洗海澡、打牌、聚会、健身,算是乐夏消暑的第一娱乐要务吧。
青岛是中国西风东渐较早的城市,上世纪初,在很多地方还把妇女抛头露面当成有伤风化的时候,青岛的海水浴场就实现了男女混浴,外国女性穿着当时最时髦的各式泳衣,展现青春与活力。
中国女性是在民国后才慢慢出现在海水浴场的,这与新文化运动呼吁的女性思想解放以及身体解放的大背景是分不开的。
要说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的日子里,青岛民间的消夏上策,则以各种吃吃喝喝抵抗热量的侵袭,用味蕾的狂欢与夏日之长周旋。
由青岛特产海冻菜凉粉熬制的凉粉,算是青岛之夏最受欢迎的凉菜。
这个与四川的冰粉异曲同工,不过青岛的凉粉没有甜的,只以蒜泥、黄瓜丝、胡萝卜丁、海米、香菜佐以醋与香油拌之即可,酸爽开胃Q弹到销魂。
以前的夏天只有时令菜当家,青岛人家最普通的夏日吃食,即以青岛小蛤蜊与芸豆成卤。
美食发展到今天,没有任何一家饭店可以做出自家的蛤蜊芸豆面味道,秘诀就差异在新鲜的蛤蜊汤上。
没有高楼大厦的岁月里,在自家门前摆上饭桌,一餐不过一碗蛤蜊芸豆面和拌黄瓜,家里的电视上如果正播放着《射雕英雄传》也就很圆满了。
除了物理消夏,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青岛之夏特价书市与青岛之夏艺术节,则是一种通体愉悦的精神消夏。
1982年诞生的特价书市,对于爱书人来说,绝对比春节还欢欣隆重。
八十年代的“书节”,第一次让新华书店亦放下封闭销售的身段儿,让购书者可以笃定而自由地穿梭于书林。
至今还有一些老书友,会如传家宝一样敝帚自珍地藏着那时候淘来的书,津津乐道于如何在一堆书中挖宝,语气中闪闪发光着一份难以言说的乐呵。
时光进入80年代后期,青岛的啤酒不再紧俏,越来越多的散啤成为消夏伴侣。
这种琥珀色的液体简直被青岛人“玩坏了”,发明了用塑料袋装散啤的青岛一怪,诞生了青岛的另一物种“酒彪子”,当然还有被喝成中国十大节日的“青岛国际啤酒节”。
盛夏,青岛有多少超市、饭店、啤酒屋、杂货铺,就有多少散啤点。
外地游客通常入乡随俗,用吸管喝散啤用来解渴尝鲜。
每年夏季,许多城市已是暑气蒸腾。一直坚守在30度以下的青岛,会以各种“拽”的姿势,在大江南北的朋友圈中晒出骄傲的清凉。
物理气温意义的青岛之夏,要热烈而隆重地登场,仿佛要经历漫长而矫情的时日。
当下,依赖自然风物造景清凉,在科技面前更显奢侈。
青岛的老城区几乎遍植花木,繁密的绿荫遮天蔽日,在路中央搭起一个天然凉棚。
海风划过花木的缝隙,瞬间化作丝丝凉意,许多老青岛在树下乘凉。
这种由身及心的舒爽,是多年前没有温室效应的老式消夏方式,也是当下难能可贵的绿色纳凉攻略。
在老街绿荫掩映中,由一座座有历史的欧式小楼改造的情调酒吧、客栈,让游走老街的节奏有张有弛,可以随时停下脚步逍遥片刻,做做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