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缘系大连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丁玲是一个无法绕过的名字;而在大连现代文学史上,丁玲更是一个无法绕过的名字。在现代著名作家中,丁玲与大连的关系最为密切,也最令人难忘。
1946年10月,在河北省阜平县抬头湾村,丁玲动笔创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那段时间,她的腰疼病时常发作。白天,她把腰贴在火炉壁上烤烫,以缓解疼痛;入夜,要靠热水袋敷着,才能入睡。1948年6月,她忍受疼痛,连续奋战18个月,以自己参加华北农村土改的生活经历,创作、完成了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她把初稿送给周扬(时任中共华北局宣传部副部长),请他提出修改意见,但他并未表态。当时,中央决定,丁玲随团前往匈牙利布达佩斯,出席国际民主妇联第二届代表大会。在动身前,她从周扬手里要回初稿,送给胡乔木,恳切地说:“组织上派我出国,我的身份是作家,旁人要问我写了什么,我怎么好说什么也没有写呢?因此很想这本书请中央审查,如果在政策上没有问题,有可取之处,希望能够出版。”胡乔木工作太忙,就请艾思奇审阅。仅用两天时间,艾思奇就看完初稿,认为可以出版。6月24日,丁玲带着书稿离开西柏坡,与代表团成员张琴秋、吴青等人同行,途经山东青州,化装之后,从俚岛乘渔船渡海北上,于7月抵达大连,胡乔木打来电报,对《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提出了一点点修改意见。胡乔木还就出版事宜专门致电东北局,要求予以关照。随后,丁玲把书稿交给了接头人员,并前往哈尔滨,与等待在那里的代表团团长蔡畅会合。就是在哈尔滨,丁玲意外拿到了散发墨香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大连光华书店,1948年8月出版)。11月27日,中国妇女代表团抵布达佩斯,丁玲当选国际民主妇联理事会执行委员。1952年3月13日,前苏联部长会议颁发了1951年科学和文学艺术斯大林奖,《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荣获二等奖。这是新中国的文学作品第一次在国外获奖,意义不同凡响。由于《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是在大连出的第一版,从此,丁玲对大连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1952年,为了治疗腰椎增生,丁玲在丈夫陈明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大连,住进了卧龙街22号。疗养的日子是轻松而悠闲的,丁玲不仅看望了对面山上养病的徐海东将军,还与在大连的袁牧之、草明等老朋友亲切交谈。为了便于她欣赏音乐,旅大文联还送来了一台留声机和一些唱片。后来,在旅大市委书记欧阳钦的安排下,丁玲住进了条件更好的小平岛苏军疗养院。苏军疗养院政委尼柯洛夫亲自迎接她的到来,房间里铺了地毯,桌子上盖着雪白的桌布,还摆放着美丽的鲜花和具有异国情调的台灯……每天,苏军医生都采用敷泥疗法,给她治疗一次,使其病情有所好转。她还利用休息时间,与旅大的文学爱好者进行座谈。1953年2月,根据医生建议,丁玲转到了鞍山汤岗子温泉疗养院继续治疗。
1982年,当丁玲第三次来到大连时,她当年的满头青丝已变成了苍苍白发,目睹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劫后余生的她不禁感慨万千。丁玲穿着一件从美国笔会带回来的白绒毛衣,一双布鞋,热情地与公木、马加、慕柯夫、韩冰野、邵默夏等人握手、寒暄。次日,大连市委领导胡亦民、曾宇前来拜访,主管文学工作的曾宇风趣地对丁玲说:“你的到来,真像久旱逢甘雨一样。大连很久没有下雨了。西山水库也快干了,你一来,就带来了一场好雨。”丁玲回答:“我来大连,请你们帮助我找一个创作环境,文学讲座也让我来讲一讲。”一天晚上,丁玲要到海边散步。她与文友们边走边说,走过九号楼前的停车场,拐向北边的一条林荫小路。因为草深路滑,她身子一歪,差点滑倒。陈明眼疾手快,一把搀着她,两个人手挽着手,像初恋情人那样,很自然地向海边走去。在场的人看见这一幕,心里十分感动。
6月13日,大型文学讲座在大连人民文化俱乐部举行了盛大的开学典礼。该俱乐部由俄罗斯纳耶夫设计,始建于1951年,采用了简约式对称的外观设计风格,其大跨度圆形穹顶及欧式雕花式舞台拱形台口,在当年堪称国内先进剧场建筑设计。讲座组织者原计划在一年时间内,约请丁玲、吴强、姚雪垠、马加、韶华等著名作家讲座,每个学员要交12元听课费,预计招收900名学员,实际报名者高达1700多人,盛况空前。这次讲座,为改革开放之后大连文学的发展,起到了奠基作用。讲座中,丁玲以《关于文学创作》为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写东西,不是为了写这个社会坏。问题小说也要写,但要有正气。……我们国家可写的东西,可写的人太多了。许多人的作品没有正气,只有怨气、坏气。”在大连期间,她还完成了《我看到的美国》、《回忆潘汉年》等散文作品。两个多月后,丁玲离开大连,回北京列席党的十二大。
1985年9月20日,丁玲创作研究座谈会在大连市召开,身在病中的丁玲致信大会,表达感激之情:“你们是观察世界,以评说历史,推动未来的人,我尊重你们,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而尊敬你们……”
现在看来在文学与政治上,丁玲好比脚踏在两条舟上。当文学与政治“两船”并驾齐驱时,丁玲如鱼得水;而文学与政治“两船”无法齐速同行时,丁玲只能跌入惊涛。虽然从此以后,丁玲再没有踏上大连的土地,但她的“大连情结”从未中断。?
在得知《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奖的同年,丁玲在丈夫陈明的陪伴下,再次来到了大连。这次大连之行只是一次单纯的疗养。在旅大市委书记欧阳钦的安排下,在疗养后期,丁玲住进了小平岛苏军疗养院,柔软的地毯、雪白的桌布、美丽的鲜花和充满异国情调的台灯,给了一生追逐爱情的丁玲一种宽慰。大连给了丁玲一个柔和的,能和爱人静静相守的日子。文学、爱情、政治是丁玲人生的三个主题。而丁玲用自己的经历向女人们展示了一个爱的视角——女人有权利去追求爱情、享受爱情并且抛弃背叛的爱情。在她的四段情感里,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真情、此生不能相守的遗憾、忘恩负义的背叛和最深沉的挚爱。在关于大连的记忆里,充满了丁玲与丈夫陈明真挚而深沉的爱。
在大连的日子里,丁玲与在袁牧之、草明等老朋友交谈,与大连的文学爱好者们座谈,文学、创作是她永远谈不完的话题。
1982年,白发苍苍的丁玲与丈夫陈明再次来到了大连。在经历了十几年流放和监狱生活的劫难之后,丁玲首先想到了大连,她很直接地说明她来大连的目的:“我来大连,请你们帮助我找一个创作环境,文学讲座也让我来讲一讲。”这次,丁玲在大连生活了两个多月。这期间,她完成了《我看到的美国》、《回忆潘汉年》等散文作品,并做了《关于文学创作》的讲座。在讲座中,她说:“我们写东西,不是为了写这个社会坏。问题小说也要写,但要有正气……我们国家可写的东西,可写的人太多了。许多人的作品没有正气,只有怨气、坏气。”
对于丁玲,大连是异乡。但在她的情感里,大连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一抹阳光。同样,在大连文学发展史中,丁玲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名字。
1982年夏天,有一个现代文学讲习班在大连举办,是为高校青年教师举办的,我应邀为讲员之一。期间得知丁玲和陈明正在棒槌岛休养,便又去看她。她见面就问:王景山咧,怎么样啊?我说1957年我在作协犯了大错误,她立马截住我的话说:“是你犯错误,还是他们犯了错误?”当时我就感到她对反右的看法和她对我的了解,全在这一句话里面了。我简单介绍了我20多年的经历和这次来演讲的事。她问都有哪些人来讲啊,我回答说有李何林、陈瘦竹、王瑶,还有荒煤等,共10来位吧。她接着就说:“荒煤来讲什么,看看他这两年写的文章就行了。”听那意思她大概是对粉碎“四人帮”后荒煤的有些文章不表赞同的。随后又谈到讲习班希望她也能去讲一次。她说:“现在谁还记得丁玲?青年谁还知道丁玲?谁还读丁玲的书?不过是想看看丁玲什么样而已。”我想,这也就是丁玲。我说那你就去一次让大家看看吧!她后来还是去讲了话,受到热烈欢迎。
小贴士:
关于文学创作(讲话)1982年7月23日修改于大连棒锤岛宾馆,载1982年9月《海燕》9期
回忆潘汉年同志(散文)1982年8月2日写于大连棒锤岛,载1982年11月22日《新文学史料》4期
我看到的美国——橄榄球赛,约翰·迪尔(散文)1982年7月12日写于大连棒锤岛,载1982年10月15日《文汇》月刊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