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担子,一头挑着小木箱,上面木架子挂着小镜子,抽屉里面放着刀子、剪子之类工具;另一头挑着小木凳、铜盆和一个小炉子。简陋的工具和设备,随意摆摊设点,在集市或繁华路口,担子一放,小炉子一架,木凳子一支,喊一嗓子“剃头刮脸呦”,小营生就做起来。
直到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有些老大连人还习惯将理发馆叫剃头棚。随着时代进步,剃头棚演变成理发馆,进而成为美发厅。有人以此为依据,认为“美发、美容”是当代词语,其实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旅大地区就出现了“美发馆”的招牌。
我从4岁开始接触理发馆,那是1951年,我们家从旅顺搬到大连中山区长江路118号二楼,楼下就有一个理发馆,且走一个门,我从小就在这家“东生轩”理发馆理发,直到十多岁。这个小理发馆只有两张理发椅子,店主兼理发师是董金亭,公私合营之后,他成为大连市合作理发总店经理,东生轩也搬到民生街宏济大舞台南侧,原来的店面成为他们家的住宅。
董金亭是河北人,河北宝坻地区是大连理发行业技术队伍中的主要组成部分。大连地区理发行业还有一个技术流派来自湖北广济,也称作武穴地区。1880年湖北广济人高风谊带着六七个会剃头手艺的老乡,逃难到了烟台,之后乘船到大连,成为大连地区第一批街头剃头匠。东清铁路通车之后,又有大连广济剃头匠北上哈尔滨,所以大连与哈尔滨的部分理发师是同宗同源。
我有一位张姓初中同学,其祖籍是湖北广济,他父亲在友好路靠近友好广场开了家理发馆。大连地区姓查的湖北广济人也多是从事理发行业,原来青山饭店有位查姓女工的父亲就是湖北籍理发师。
大连最早、最大、最好的理发店开办于1913年,地址在西通天满屋旅馆东侧的一栋三层楼,当时名为“中央馆”,店主是日本人。1945年,改为新生理发馆,1953年更名为红星理发社。
不去追求红星理发社的前世和今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这里理发,有几个理发师与我关系很铁。毛师傅是湖北人,年龄大我许多,有一段时间,老毛师傅是红星理发社的负责人。大张个子很高,他理发时一定将座椅调得很高,否则就弯腰吃力。老回是回族,中等个,其妹妹在回族饭店工作。在理发行业还有一个回族哥们儿姓廉,在天津街靠近恩祥园回族饭店的理发馆工作。红星还有刘长岱,比我大几岁,长相漂亮,可惜个头矮了一点,态度很好,顾客到红星理发,一进门听到的必是刘长岱的迎声,开展优质服务活动,他是红星的代表。女理发师李红也曾经是红星的负责人,服务态度和理发技术都很好。
当年到红星理发烫发人很多,过年过节更是顾客盈门。一楼是男宾理发,二楼是女宾烫发,在通向二楼的通道,一边是男宾洗头的地方,另一边是女宾卷发的地方。红星理发社还是大连市乃至整个辽南地区理、烫发样式的风向标,记得男式飞机头、女式大波浪等当年新式发型都是由红星推广到社会。
像一些服务行业一样,理发行业在新中国成立后也存在后继乏人的问题,整个理发师的队伍呈现出老龄化趋势。1959年,大连市商业局打报告给省、市,申请以开办技术学校的形式解决饮食和服务的人荒问题。申请批下来时,大连市又成立了以商业局服务处为基础的服务局,所以饮服技校挂在大连市服务局。2012年5月,技校的饮食和美容专业举行聚会,我有幸被邀请参加。
当年这批学员后来都成为理发行业的技术和管理骨干,有的甚至还是行业管理者。50多年后再次聚会,都已经是古稀之年,有的还与世长辞了。
我的记忆中,在那个充满做好人好事的年代,给人免费理发是最好的表现。“拿起理发工具,学习雷锋好榜样”成为时代风尚,正是这批优秀人物缓解了理发难问题,同时几十年后这批人员又成为遍及大连市区的理发游击队。
改革开放后,个体发廊如雨后春笋遍及大连市各个角落,洗、吹、剪、烫、涂油、打摩丝等,修理一次头发费用不菲,令工薪族望而却步,如此一来,街头理发游击队便应运而生。
刚开始,街头理发师只是在中山广场周围小试锋芒,因生意红火,在劳动公园、人民广场等地也形成一定规模。后来这些地方整顿市容,理发游击队又化整为零展开游击战了,只要繁华一点的广场、路口、市场周围、公园门口等都能见到流动理发师的身影。他们的装备比其师祖剃头匠可谓简而又简:一张折叠椅,一个小口袋装着不可缺的工具,别无他物。在沙河口成仁街的理发摊上还摆着自行车,可见这位师傅是远道而来。
再看这支队伍的成分,有的是本市理发行业退休人员,早年在儿童公园西门口有位老大妈曾经是一个理发社的老职工,技术是科班出身,每当完活,还从包里拿出个镜子前后照一照,真有完全彻底的风范。在这支队伍中也不乏做好事或上山下乡年代学会了头上手艺,年龄大了重操旧业,不过再也不是免费了。当然也有的是下岗的闲散人员,为了糊口,急来抱佛脚边学技术边干了起来。
我没有年青时代那种清高了,偶尔也任由街头“美发师”整理了。每当我从街头理发的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摆弄一下头发楂子,再看到这些街头美发师的身影,一定会想到理发行当的变迁,一定会联想到一百多年前的街头剃头匠。历史真是个怪圈,往往消亡的、淘汰的东西,也会重新复活。如果从经济学上讲,大概是市场经济的一种反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