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虽然只有中学文化水平,却成为饮誉世界的著名作家。
鲁海在上世纪70年代末到北京拜访他时,因病休养在家的沈从文得知他来自青岛时,没有问明他的来意和身份,第一句话就顾自说道:“我对青岛的感情非常深,青岛是我一生最喜欢的地方。”
沈从文到青岛大学任职已是1931年,这时他已发表过文学作品,已是知名作家。但他只是一名讲师,不像闻一多、梁实秋这样的教授可租赁一层小楼,因为这样月租金就要100元,而这是他全月的工资。
他住在福山路3号一座楼房里,他说:搬进去的时候,房子刚刚建设,建筑垃圾在院子里还没有清理完。这座楼房住了12个人,全是青岛大学的教职员。沈从文没读多少书,十分遗憾,所以他将小九妹沈岳萌带来青岛读书,住在校内。
沈从文在《致鲁海先生函》中写道:“在青岛两年中,正是我一生中精力最旺盛,文字也比较成熟的时期。在青岛,海边、山上,我经常多处走走,早晚均留下极好印象,大约因为先天性供血不良,一到海滨就觉得身心舒适,每天只睡三小时,精神特别旺健。解放后到其他城市度夏,总觉得不如青岛。”
他几乎每天清晨由福山路顺坡下去,到太平湾,到俄国公爵别墅,再走回来,这是散步,也是在为当天的写作酝酿、构思。
他在《从文家书》中写道:“我一个人到青岛那个高处的教堂门前,坐在石阶上看云、看海,看教堂石墙上挂的薜萝。耳听到附近一个什么人家一阵钢琴的声音。那曲子或许只是一个初学琴的女孩子那样。重要的是它一和当前情景结合,和我生命结合,我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在学习和写作中都会发生极大的影响。”
沈从文在青岛写了《从文自传》。
沈从文的朋友陈翔鹤这时也在青岛,在湛山大路上的市立中学任国文课教师。因校长对他不好,爱情上又受到挫折,十分苦闷。沈从文经常晚上同他在中山公园小西湖中间的亭子里谈话,往往谈到深夜,陈翔鹤不敢一个人回校,沈从文把他送回去,再穿过整个公园回到福山路自己的住处。
1932年,巴金来到青岛,沈从文住到了学校里,把宿舍让给了巴金。巴金在《怀念从文》中写道:
我在他那里过得很愉快,我随便,他也随便,好像我们有几十年的交往一样。
在青岛,他把他那间房子让给我,我可以安静地写文章、写信,也可以毫无拘束地在樱林中
散步。他有空就找我,我们有话就交谈,无话便沉默。他比我讲得多些。……
他还告诉我,在这之前(任教青岛大学),每月要卖一篇稿子养家。后来,他写多了,卖稿有困难,徐志摩便介绍他到青岛大学讲课。
沈从文在中国公学任教时爱上了自己的学生张兆和。那时,沈从文在青岛,张兆和在苏州,沈从文只能在异地相思。1932年夏,他专程去苏州求爱,回到青岛后,接到了来自苏州的电报,张兆和表示接受他的爱。沈从文欣喜地去找赵太侔。这时青岛大学改组为山东大学,校长是赵太侔。赵太侔成人之美,请张兆和来大学图书馆工作。秋天,张兆和来到青岛。沈从文和九妹岳萌把张兆和接到学校,为她设宴洗尘,陪她去看大海。
沈从文在青岛的两年间,主要精力还放在文学创作上,并且数量惊人,发表中、短篇小说33篇,人物传记3部,诗歌、评论7篇。
他在《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中说:“我的住处,已由干燥的北京移到一个明朗华丽的海边。海既那么宽泛,无涯无际,我对人生远景凝眸的机会便较多了些。海边既那么寂寞,它培养了我的孤独心情。海放大了我的感情与希望,且放大了我的人格。”
沈从文对笔者说,在北京时他住了一小间院小又发霉的房子,自己叫它“窄而霉斋”。到青岛以后,住在八关山麓,那里地势高,能看见大海,明亮宜人,心情好,写作也快。
他说,《新月》月刊主编叶公超来青岛,为他在楼门口拍了一张照片。沈从文出版《记丁玲》时便用了这张照片。
沈从文在福山路3号
在青岛期间,沈从文写得最多的还是小说。《月下小景》是这期间他写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共收《寻觅》《扇陀》等9篇。
沈从文十分疼爱九妹沈岳萌,他来青岛,也将岳萌带来,他写的几篇小说都以这个小九妹为原型。海外著名汉学家夏志清高度赞扬的《静》,便以九妹岳萌为原型。沈从文在青岛创作的《三个女性》以九妹岳萌、未婚妻张兆和及丁玲为原型。《凤子》也以九妹为原型,内容写来自苗乡、隐居青岛的工程师和凤子。
沈从文在青岛期间很喜欢爬崂山,他先后6次去游崂山,并在崂山住了些天。几十年后他对崂山记忆犹深,最难忘“三步紧”峭壁之上海鸟的飞翔。他还对九水一带崂山妇女印象深刻,认为她们美丽又勤劳。
沈从文在《致鲁海先生函》中说:“《边城》酝酿于青岛,只是到了北京以后才落笔。”所以翠翠的身上也有崂山妇女的影子。
沈从文喜欢“水”,这包括故乡湘西的水,也包括青岛的大海。
他的小说《八骏图》,仍是以青岛大学几个教授为人物原型表达的爱情故事。
新中国成立后,沈从文脱离了文坛,被安置在北京的历史博物馆做一名普通的管理员。
张兆和的一个哥哥是党的地下工作者,为革命牺牲了。沈从文想以此为题材写一部小说,组织上安排他去四川,他却选择了青岛。他住在八大关的嘉峪关路上,但因为政治气候的变化,终于未能写出。
他还来过青岛两次,一次住在中山路上的交际处招待所,一次住在文登路上的文化部疗养院。
晚年,他因中风、行动不便没能来青岛,但他十分怀念青岛。因为在20世纪30年代,他在青岛创作了一批优秀作品,并有与张兆和、小九妹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