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才十四岁(那时都习惯说虚岁)就一个人闯关东到了大连,那应该是民初的 1916 年。我的祖父刚30几岁就故去,祖母带着叔父在老家艰难地过日子。我们兄弟姐妹谁也没见过祖父祖母,叔父在1972年逝世,没留下后人。婶母去世后,蓬莱老家没有亲人已快20年了。
小时候见过一本家谱,是一本用工整的小楷手抄的。印象最深的就是上面画着地图,是祖先的坟茔位置。还有一件“老宗谱”,每年的腊月三十请出来供奉,供桌上摆放着丰盛供品和香炉烛台。“老宗谱”上自上而下画着祥云、仙鹤、蝙蝠、口衔灵芝的梅花鹿和大门内外的男女老少。老祖宗夫妇端坐最上层,往下是一代一代后辈的名字及其配偶的姓氏。还有几座写着几辈祖先名字的牌位,也供奉在桌上。小孩子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却很喜欢看这热热闹闹的画面,还挨家挨户地看看别人家的“老宗谱”。
大连光复的第二年,父亲就参加革命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家过年就不再供奉“老宗谱”了。对于家族历史的了解,只来自于父亲平时随意说说,听过也就忘掉。比如:祖先有做官的,是哪一辈、做的什么官,估计父亲也说不明白。等到我们有了阅读和思考能力时,又“兴无灭资”了。
“文革”中,退休了的父亲也被无情地推上风口浪尖,就连我家大门口的两块彩绘瓷砖也被破了“四旧”。于是,记载家族渊源的家谱和祖先的牌位也悄悄地被焚烧在炕洞里。
父亲在的时候,我们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也没想仔细地问问家族的来龙去脉。父亲去世后,想知道却没人告诉我们了。但是,我们家族从我的祖父那一代,为辈分排序拟下来二十字的诗文,使我们还能借此大概了解同姓氏的人是否有较近的宗亲关系: 学圣明天德,培贤裕国光,诗书基厚福,忠孝启长祥。
在大连,一位本家叔父两年前去世,据说,他的祖父与我的曾祖父是弟兄,而他对于家族的渊源却知之甚少。过了古稀之年,还不知道家族的历史,实在感到惭愧。在网上好一顿查询,也没获得想要的信息。贺氏的鼻祖为贺纯,,会稽山阴人,庆氏之后。公元121年,东汉安帝刘祜之父刘庆为孝德皇,为避帝父名,御笔亲改赐贺姓。于是,庆纯就成了贺纯,算来贺姓至今仅1889年,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姓氏。贺氏在历史上不乏名人,唐朝大诗人贺知章、北宋著名词人贺铸、当代大作曲家贺绿汀……那都是南方人。于是,心中就萌发了回老家寻根问祖的念头。
2010年5月12日在青岛,接到一位蓬莱老乡老罗的电话,他即将从大连去蓬莱探亲,问我去不去蓬莱。他在蓬莱城里有一帮外甥,可以帮我打听些相关信息,于是我立马回答他在蓬莱见。不凑巧的是,到蓬莱那天是星期六,原想求人在公安部门查询,人家又不上班。老罗的外甥女婿特意现去探访一位贺姓人家,原来与我是同辈,于是,我就在老罗带领下前去城里钟楼东路的三排口,登门拜访我这位同辈的本家。
对于来自大连的陌生人,这位本家用蓬莱人特有的敦朴与热情接待了我。他与我同岁,小我几个月,姓名的中字同范一个“明”字,彼此的距离一下就拉到最近。遗憾的是,他对老辈的事知道的太少。他的子女范“天”字,孙辈范“德”字,我问他再往下呢?他说不知道,说话间他去了西屋,摘下一扇大柜门,说:“我爹把辈分写在这张纸上!”我一看,与我知道的一样,只有一个字是音同字不同。在院子里的阳光下,这块扇柜门就定格在镜头里。
本家从西屋卸下的一扇大柜门:这20个字的诗文正是蓬莱城里贺氏一支的辈分排序(继与基是音误)然而,想获得更多信息的打算,在这里是不能继续下去了。这位本家又为我提供了一条线索——蓬莱北沟的北林院有很多姓贺的人家。不管怎样,总算没白跑一趟,明天就去北林院。
一大早到了蓬莱汽车站,现在的公路客运十分方便,但没有直通北林院村的公交车,到北沟还要走好几里路才能进村,而且又不认路。一位的哥便极力劝说坐他的车,答应把我一直送进村里。顺着新开通的省道,大约20分钟就到了北林院。
在村口停着一辆农用车,几位村民正准备下地。我上前说明来意,其中一位60岁左右的汉子立马回答,他是贺氏“天”字辈的,对我的问题他建议去找一位80多岁的老人,说他了解的多。我听他说的那位老人的名字是“进”字辈,好像不是我们家族这一支,心想大概没找对门。这时,从一个巷子走出一人,几位村民忙说就找他!他听说我的来意后,连说到我家来吧,我有家谱。这可是我最想要的啊!
此人范“忠”字——又对不上号了!来到屋里,他从西屋里取出一本“大书”,取下封套,《贺氏族谱》四个大赫然显现。于是,在院子里的充足阳光下,我拍下了珍贵的资料。
经过装裱的《贺氏族谱》
族谱之序 先辈工整的楷书令人赞叹,情真意切的序言更是让后人感动
道光二年(1822年)距今188年,着实珍贵的史料
从书写的简体字看,是1950年代会后补写的,辈分排序也对不上号。
北林院贺氏与城里贺氏的昭穆:同起于第十五世,而且“范”字相同。往后辈分的“范”字也有相近之处。
北林院贺氏的辈分排序(蓝字),城里和氏的辈分排序(红字):
学进忠可廷
(学圣明天德),树贤裕国光,廉洁佑我后,嘉福启昌祥
学圣明天德,培贤裕国光,诗书基厚福,忠孝启长祥
这一页明确无误地告诉我辈,蓬莱贺氏第一世是驻守登州的一位武将(蓬莱县志为证)及其三个兄弟,而且还是位世袭千户。千户是统领千军之将,放到现在至少也是位上校。
蓬莱贺氏第十五世——我的祖父那一辈
第十六世——我的父辈
我辈为第十七世
第十八世,所记寥寥,一是赶上“文革”,再是现在有心续家谱的人越来越少
92岁高龄的贺进榜老人,他是我父亲的同辈人,蓬莱贺氏第十六世
贺进榜老人抄写的族谱
我称贺进榜老人为大叔,他如今独住村中独门独院的三间小屋,儿子每顿都给他送饭。老人小时候也曾闯过关东,在齐齐哈尔学生意,后来回家务农。对于家族的事,他也是了解的不多。能讲出来的大多是“听老人讲的”,如:老辈是从“小云南”来的、还有说是从“大槐树”那里来的。关于北林院的辈分排序与城里的为什么有同有异的问题,老人的回答是,听说在城里的一位有学问的先辈给拟定的。老人鼓励我,现在像你这样(关心家族历史)的人很少了,还从那么大老远来一趟。
为我提供珍贵族谱的贺忠臣本家(左),我的同辈人。在老家农村整洁的小四合院合个影
按照北林院《贺氏族谱》所记,第十五世的祖先“范”字相同,从第十六世起虽各有异同,但学圣明天德与学进忠可廷是并存的,而且,从族谱记载可以看到,范圣明要比 进忠更多一些。依此权威典籍,我们就可以很容易地对应出贺姓人士是否有相近的宗亲关系来。这位小我三岁的贺忠臣先生,应该是我们蓬莱贺氏家族较近一支的后人,我们则该以远房堂兄弟相称。
村口一座《卜算子 家兴》的词碑展现了北林院的文化底蕴。
因为行程太紧,电话催我返回初旺,只好匆匆收场。怀着有所收获的喜悦和未得甚解的遗憾,告别北林院,踏上归途。
蓬莱贺氏应该有400多年的历史,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出现过哪些可歌可泣的人和事?我的曾祖、高祖是谁?我的寻根问祖行还是要继续下去,我相信,在蓬莱城里一定能找到家族比较翔实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