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卫海军基地建设始末

　　建设威海卫基地

　　旅顺口海军基地的建设并不是孤立的事件，它是北洋海军基地总体筹划的一部分，无论是袁保龄还是李鸿章，都将其与其他基地建设联系起来，通盘考虑，特别是威海卫基地建设，几乎是旅顺口的姊妹篇，这反映了李鸿章等人在建设北洋海军过程中的战略思维。李鸿章借用袁保龄的话说，旅顺口正当渤海门户，尽管工费过巨，也先其所急，不得不竭力经营，若有余力，再在山东之威海卫、胶州湾逐渐布置。又说：“综览北洋海岸水师扼要之所，惟旅顺口、威海卫两处进可以战，退可以守，而威海卫工巨费烦，故先经营旅顺，以为战舰收宿重地，兼以屏蔽奉省，控制大沽。” 所以，当旅顺口基地建设初具规模之时，威海卫基地的建设便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威海卫位于山东半岛东北端，与辽东半岛旅顺口遥遥相对，构成天然的“渤海锁钥”。威海卫所处之地，古代仅是滨海渔村，汉代称石落村，元代称清泉夼，明代洪武年间为防倭寇设威海卫。威海卫城前海湾呈半圆形，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所环之山，峰峦连绵起伏，形势险峻，海湾两岸，伸入海中；所临之海，湾阔水深，中间横亘刘公岛，成天然屏障，是建港的理想之所。

　　早在1874年，郑观应就注意到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拱卫京津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忆起1860年英法联军进犯京津，利用山东威海驻泊兵船辎重的情形时，更加感到威海卫战略位置的重要。他说：“夫津门为京畿屏蔽，而要口则在奉、东。……为今计，宜合直、奉、东三省之力，以铁甲船四艘为帅，以蚊子船四艘、轮船十艘为辅，与炮台相表里，立营于威海卫之中，使敌不敢屯兵于登郡各岛。而我则北连津郡，东接牛庄，水程易通，首尾相应。彼不能赴此而北，又不便舍此而东。就令一朝变起，水陆夹攻，先以陆兵挫其前锋，后以舟师捣其归路。即幸而胜我，彼亦不敢久留；败则只轮片帆不返，则北洋之防固矣。” 1875年，山东巡抚丁宝桢曾经提出过在威海卫建设海军基地的问题，他说：威海卫的地理环境，“三面皆系高山，惟一面临海，而外有刘公岛为之屏蔽，刘公岛北、东两面为二口门，岛东口门虽宽，水势尚浅，可以置一浮铁炮台于刘公岛之东，而于内面建一砂土炮台，海外密布水雷，闭此一门，但留岛北口门为我船出入；其北口门亦有山环合，可以建立炮台，计有三座砂土炮台于内，有二浮铁炮台于外，则威海一口可以为轮船水寨。轮船出与敌战，胜则可追，败则可退而自固。” 然而当时无论在认识上还是财力上，都不允许在威海卫修建一处大型海军基地。几年后，日本的跃跃欲试和中法战争的惨痛教训，使清政府的海防需求日益强烈，旅顺口海军基地建设的起步，极大地牵引了威海卫基地的建设。

　　1883年，李鸿章命候补道刘含芳先在威海金线顶建水雷营一处，在刘公岛设水师机械厂、鱼雷营料库、雷厂等。1884年初，李鸿章有了在威海卫建设海军基地的积极想法，他在上奏皇帝时强调：“其威海一口，东西两峡对峙，水深岸阔，最宜操练舟师。现饬丁汝昌统带蚊快各船，与所延英将琅威理常往操巡，道员刘含芳带领鱼雷学生与所延德将哈孙常住操习，甫经建设厂坞码头囤储煤械，尚未及修筑炮台，将来亦须添驻陆军，逐渐经营，水陆相依，方可立足。” 然而这年的6月25日，李鸿章巡阅北洋海军，第一次赴威海卫阅看刘含芳会同哈孙演示鱼雷的情况后，不无遗憾地说：“惟该处濒海，南北两口，地阔水深，若筑台设守，需费极巨，一时不易措办耳。” 此时，旅顺口工程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当中，已经牵扯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李鸿章知道，要在旅顺口和威海卫同时进行大规模建设是不现实的。1886年5月21日，李鸿章陪同醇亲王奕譞视察海军，第二次来到威海，这次来威距上次已近两年，他和奕譞目睹威海卫依然处于无防状态，都很着急。而此时，旅顺口基地工程第一阶段已经接近尾声，应有余力关顾威海卫。所以他们在回到天津后，立即上奏皇帝和太后，强调虽然威海卫“南北两口宽各数里，筑台布雷，需费颇巨”，但“仍须量力次第经营”。此后，威海卫基地建设才真正进入实质性阶段。

　　修筑炮台

　　对于炮台的建设，李鸿章十分重视，他认为：“水师以船为用，以炮台为体，有兵船而无炮台庇护，则兵船之子药煤水一罄，必为敌所夺。有池坞厂栈而无前后炮台，亦必为敌所夺。故炮台极宜并举。” 1887年4月，李鸿章提出，除了调派兵勇分驻大连湾、威海卫察勘形势，扼扎营垒外，海滨露处以购炮筑台为先务，亟须预订巨炮以壮威势。为进一步推动两处炮台建设，这年6月，李鸿章直接提出在威海建设十余座炮台的建议。他认为，北洋沿海一带除已经建成的炮台、已经设防兵的各口外，还有山东的威海卫、奉天的大连湾两处，水深口宽，形势扼要，关系渤海门户，不能不妥善布置。特别是威海卫，濒临大海，地段绵长，碛砂林立，恰当黑水洋来路，水势既宽且深，该处南北各口必须分筑大炮台十余座才可凭以扼守。当然，要建设如此多的炮台，所需经费也不可能是小数目，李鸿章便与总理海军衙门商量妥当，拟每年从江海关洋药厘中拨银25万两，浙海关洋药厘中拨款5万两，共计30万两，作为建设经费，以十年为期，逐渐经营。另外，李鸿章与营务处周馥，绥、巩各军统领戴宗骞再三商量，忍痛将绥、巩等军马队两营、护卫步队一营暂时裁减，以节省的月饷弥补炮台建设工用之不足。炮台建设就是这样在李鸿章的积极筹划中艰难起步的。1888年5月14日，当李鸿章第三次随北洋舰队来威海卫查勘海防时，威海卫的炮台建设已经有了清晰的眉目。他看到北口北山嘴、祭祀台炮台，南口鹿角嘴、龙庙嘴炮台，以及兵房、子药库、铁码头、铁道等设施的建设已经开始筹备，随即对下一步的建设目标做出了指示。他认为，威海卫的刘公岛横踞外口，势甚扼要，曾设水师机器厂屋，北洋海军各兵船经常在此聚泊操练，应该建设一座铁码头横入水面，以便各船上煤。刘公岛南侧须建炮台一座，岛的北侧须建地阱炮台两座。威海南口的日岛矗立澳心，必须建铁甲炮台一座，以便水陆相依，造成威海卫巩固之势。

　　黄岛炮台

　　然而，炮台的建设并不顺利。一方面，威海卫的地质很特殊，遍山石骨嶙峋，要踹扎营垒，必须先凿石填坡，翻山运土，在这样的地势上雇夫募匠施工，非常困难；另一方面，建设炮台所需要的各项物料在威海当地无从采买，必须从外地购买，远道运来。所以当时的工程建设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好在承担主要建台任务的绥、巩军兵勇，均能克服重重困难，将工程艰难推进。

　　在李鸿章的积极推动下，到1891年李鸿章第三次巡阅北洋海军来到威海时，威海卫海军基地已发生了很大变化。李鸿章欣喜地看到，军港规模初具，建成了赵北嘴、鹿角嘴、龙庙嘴等南岸炮台，北山嘴、黄泥沟、祭祀台等北岸炮台，以及刘公岛上的东泓、东峰、南嘴、旗顶山、麻井子等炮台，再加上黄岛炮台、日岛炮台，总共13座，配备德国克虏伯后膛钢炮、英国阿姆斯特朗后膛地阱钢炮等各种大炮54门。李鸿章认为，这些炮台均得形势，做法坚固，足与大连湾各炮台遥相呼应。到1894年5月李鸿章最后一次校阅北洋海军时，他又看到：“道员戴宗骞于威海卫南北岸原设六炮台外，又于柏顶、九峰顶、杨峰岭、谢家所四处添建新式陆路炮台各一座，于仙梯岭、马蹄疃分建子弹总库、火药总库各一座，添修拐角快炮台、田鸡炮台共三座，南北两岸各建水雷营一座，自卫城至上庄开通山道九十里，修木石桥一百座，西接烟台嵩武军所修桥道。总兵张文宣于刘公岛南嘴添筑炮台一座，又于岛中山沟建总药库一座、甜水仓一座，山顶筑护墙一道共长十里，又筑南嘴土墙一道，岛西接连之黄岛添设地阱炮台一座。”

北山嘴炮台

赵北嘴炮台

　　威海卫的海岸炮台和陆路炮台，构成了陆海遥相呼应的炮台防御体系，再加之弹药库、水雷营的添设，道路的开通，桥梁的架设，使整个威海卫的防御能力大大提升，黄海海战后丁汝昌率领残存的北洋海军舰艇坚定地退守威海卫，其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此。

　　当然，在晚清海防建设人才缺乏，关键技术主要依赖洋员的情况下，要使威海卫基地建设得完美无缺是做不到的，英国人戴乐尔就曾指出过威海卫炮台防御的缺陷。他认为主要有两点，一是南部的内陆炮台向内的一面并无保障，一旦敌人从此面进攻，难以防范；二是岛上及其他处皆无测度射程的设备，同时，汉纳根设计赵北嘴炮台时，舍弃了东山明代炮台旧址，结果使该炮台对东南方向形成射击死角。龙庙嘴炮台的设计建造也有问题，它的位置过于深缩港内，大大影响了对湾口防御作用的发挥，且一旦被敌夺取，容易被用来对港内军舰和刘公岛实施攻击。

　　龙庙嘴炮台

　　设立威海水师学堂

　　1889年，李鸿章鉴于北洋仅有天津水师学堂一所海军学校，“储才无多，恐难敷用”，便命丁汝昌在刘公岛筹办水师学堂。丁汝昌奉命择购民地，按照天津水师学堂成规，很快就成立了威海水师学堂，招募员司、教习、学生、书识、号鼓、夫役等共59人，同时建造大小房屋63间，并制备了书籍、器具等，共花费白银10868两，均从北洋海军经费项下支出。可惜的是，该学堂只培养了一届共30名驾驶专业学生，便遭逢甲午战争。

　　刘公岛水师学堂东辕门。摄于1986年。

　　设立水师提督衙门

　　北洋海军正式成军前的1884年3月，李鸿章就已经在考虑设立水师提督衙门的事情。他在给总理衙门的信函中说：“至南、北洋水师提督，自应于海口形胜之地择要设立专阃……应俟铁舰回华，快船齐备之后，训练成军，先于北洋之烟台、旅顺、威海三处酌择一口建置水师提督衙署，以便往来洋面，梭巡会哨。”

　　1887年，作为威海卫基地核心部分的刘公岛开始全面建设，水师提督衙门也由此开工。建成后的水师提督衙门，坐北朝南，大门之上高悬“海军公所”四个大字，出自李鸿章的手笔。大门东、西两侧各置角楼，角楼两侧建东、西辕门。提督衙门按中轴线厅堂三进，有前、中、后三厅，及东西厢房。前厅为礼仪厅，中厅为议事厅，后厅为祭祀厅。东、西跨院有长廊贯通，与陪厅、厢房连成一体，整个衙门占地1万多平方米，是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办公、议事、生活之所。衙门之内还专门建有甜水库，以解决饮水困难问题。

　　设立水雷营

　　前已提及，早在1883年，李鸿章就命候补道刘含芳在威海金线顶建设了一处水雷营，同时，在刘公岛上设置了水师机械厂、鱼雷营料库、雷厂等设施和场所。当时，正值中法关系紧张，李鸿章深虑列强乘势北上，一面强调不可与欧洲强国轻言战事，一面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加强海防建设。随着威海卫各炮台建设的完成，李鸿章发现了炮台防御的局限性，特别是威海一处与刘公岛隔海对峙，刘公岛将海口分为南北两个海口，北口水宽四里多，南口则有日岛矗立中央，日岛又将南口分为左右两个海口，各宽五里，实际上南口已被分为三口，口外一片汪洋，毫无拦阻，这样的地形地势仅靠炮台是难以实现全面防守的。前期李鸿章已经在此设绥军水雷勇一哨，但这一营是用来护营的，用于防守海口远远不够。那么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李鸿章发现，西洋新式水雷是沿海守口的利器，如果将其与海口炮台互相控扼，则敌船不易深入，所以各国均以新式水雷为海防要图。有鉴于此，李鸿章于1891年8月提出在威海卫增设水雷两个营，一个营驻北口，一个营驻日岛之南，并兴建相应的配套设施。

　　总而言之，建成后的威海卫海军基地，虽然由于地形所限和设计原因，存在一些缺陷，但仍不失为具有比较完整防御体系的近代化海军基地，李鸿章称之为“北洋海军根本重地”，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