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史记 | “令和”原出处《梅花歌序》脱胎自兰亭集序，看看有哪些雷同

    日本新年号“令和”出自大伴旅人的作品。而大伴旅人的这篇作品脱胎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辽宁对外经贸学院的张萌曾对此有过研究。本文即摘编自他的论文《梅花歌序和兰亭集序对比研究》：

    大伴旅人（665一731）距王羲之的时代己相当遥远。大伴旅人是万叶第三期的歌人。当时中国已经迎来了唐代，随着遣唐使在中日间的往返，唐文化大量输人日本。他的好友山上忆良曾作为遣唐少录来到中国。中西进先生曾这样说过：“时代已迎来了唐朝。先进的文化和技术不断输入日本，对日本的发展提供很大帮助。但另一方面，在和歌世界中对中国文学的吸收，还止步于前朝的六朝文化。”
    因此，对旅人影响至深的不是同时代的唐朝诗人，而是汉魏六朝的文学家们。天平二年正月，大伴旅人在他在大宰府的府邸模仿王羲之的兰亭集会，举办了梅花宴。王羲之是晋代有名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很早就传到日本，给奈良时代的书风带了和谐和洗练。王羲之对日本的广泛影响，甚至从《万叶集》的词句使用中也可以窺见。
    在万叶歌人之间，王羲之的存在是被强烈意识到的。他的名作兰亭集序被当时汉文学知识最渊博的大伴旅人所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永和九年《353年）春三月三日》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在会稽山山阴的兰亭举行祓禊之礼，并举行曲水流觞的游宴，有谢安、谢万、孙绰、王凝之、王徽之、王献之等多位名士参加。会上共得诗37首。王羲之微醉之中，振笔直书，写下了著名的《兰亭集序》。
    二百多年后，随着中华文明在日本的传播，魏晋六朝文人们的诗文乃至活动，在日本的贵族阶层看来，都成为风雅的象征。天平二年春正月十三日，大宰府的统帅大伴旅人，效仿王羲之举行的兰亭集会，在其宅邸邀请筑紫的官员三十二人，举办了梅花宴。三十二人以梅花为主题每人赋歌一首，并由大伴旅人加上汉文长序，留存于《万叶集》卷五。这是《万叶集》中规模最大的作品群。大伴旅人给梅花歌宴上所作的和歌加上汉文歌序，即梅花歌序。此歌序从词句到结构，都与王羲之在兰亭集会上所作的名篇兰亭集序非常相似。
    梅花歌卅二首并序：
    天平二年(730)正月十三日，萃于帅老之宅，申宴会也。于时，初春令月，气淑风和。梅披镜前之粉，兰薰珮后之香。加以曙岭移云，松挂罗而倾盖；夕岫结雾，鸟封縠而迷林。庭舞新蝶，空归故雁。于是盖天坐地，促膝飞觞。忘言一室之里，开衿烟霞之外。淡然自放，快然自足。若非翰苑，何以摅情？诗纪落梅之篇，古今夫何异矣！宜赋园梅，聊成短咏。
    兰亭集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大伴旅人具有深厚的中国文学素养，这篇梅花歌序更是做到了字字引经据典，几乎可以说是无一字无来历。本文将尝试逐一寻找梅花歌序中词句的中文出典，并以此证明其与兰亭集序的关系——
    令月：意为好月。《文选》（十五）张平子的《归田园赋》中有“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之句，注释中写道“仪礼曰令月吉日、郑玄曰令善也”。
    气淑风和：在上文所引《归田园赋》中有类似的语句，兰亭集序中的“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亦与此相近，应引用自兰亭集序。
    梅披镜前之粉：将梅花比作佳人镜前的粉妆。粉指白粉，古代以米磨制的白粉做颜料。
    楼上试朝妆 风花下砌傍 人先飘粉衫 翻衫好染香 （梁元帝 咏风）
    镜前飘落粉 琴上响余声 （梁何逊 咏春风）
    争楼上之落粉 （梁简文帝 梅花赋）
    如上所见，此比喻在汉诗中经常出现，本句应是大伴旅人在深厚的汉诗素养的基础下自然写出的，没有确切的出典。
    兰薰珮后之香：出自“文选"（卅二）《离骚经》中的“扈江篱与辟芷兮，纽秋兰以为佩”。
    盖天坐地：出自《文选》（四十七）刘伯伦《酒德颂》中的“幕天席地”。
    促膝：《抱朴子》（外篇疾谬）中“促膝之狭坐、交杯觴于咫尺”之句。
    飞觞：出自《文选》（五）左太冲《吴都赋》的“飞觞举白”。
    忘言一室之里：出自《兰亭集序》“悟言一室之内”，并将“悟”字改为“忘”字。在《庄子》杂编外物第二十六中有“得意忘言”之句，此外，《晋书》卷四十三《山涛传》中关于竹林七贤一节中有“便成竹林之游，着忘言契”之句。本句亦与此相通。
    开衿烟霞之外：“开衿”以《文选》（十）潘安仁的《西征赋》“开衿乎清暑之馆、游目乎五柞之宫”为首，用例很多。
    快然自足：直接引用自《兰亭集序》。
    翰苑：在王勃诗序（《九月九日采石馆宴序》等中可见数例。
    落梅之篇：指古乐府中梅花落系列诗篇。
    如上所示，梅花歌序仅是一百二十九字的短文，但“气淑风和”“忘言一室之里”，“快然自足”三处均出自兰亭集序。不仅如此，“快然自足”直接引用兰亭集序的词句。梅花歌序模仿兰亭集序的痕迹十分明显。
    更重要的是，两序之间不仅语句上有类似指出，其构成内容也非常相近。
    首先介绍了宴会举行的时间、场所、目的、季节、天气等，在结构上两序几乎如出一辙。接着进人正文，描述宴会现场的情景，即山水或梅鸟等眼前的自然风趣。接着叙述了人人沉醉于宴会，快然自足的样子。
    两序的结构可以说几乎完全相同。因此,说梅花歌序脱胎于兰亭集序，是显而易见的。